南方初夏的夜晚，小雨暂歇，空气没有被洗刷干净，反而显得更加腻湿黏糊。刚加完班的赵平正步履匆匆地赶往地铁站，他一只手被公文包牢牢坠住，另一只手不停撕扯着皱巴巴的条纹衬衫，努力让它离开胸口或者后背的皮肤。

一阵若有若无的臭味隐约传来，夹杂着潮湿的空气一齐钻进了赵平的鼻腔，并且随着距离推进逐渐浓烈清晰。那酸臭中带着腥味，好像是一包腐烂的水果里混进了几只前天的死鱼。赵平脚下不停，但还是抬头望去，地铁站不远处跪坐着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。乞丐此时也抬起头，对上了他的目光。那浑浊的眼珠黑中泛黄，嘴巴一张一合，似乎在喃喃低语些什么。“晦气。”赵平嘀咕了一句，屏住呼吸，低头加快脚步向进站口冲去。路过乞丐时他没有再多看一眼，只有低低的细语和呢喃声传来，他听的并不真切。
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
赵平一直冲到月台前才堪堪停下，窸窸窣窣的呢喃声似乎跟了他一路。他疑惑地回头，又环顾四周，夜晚11点的站台空空如也，不管是乞丐还是乘客或者工作人员，一个人也没有见到。赵平喘了一口大气，看向隔离地铁的玻璃幕墙，那里映照出一张三十几岁熬夜社畜特有的，惨白里透出几分蜡黄的脸。凌乱的头发黏在一起，重重的黑眼圈，血丝密布的眼角，下巴上还有细密的胡茬，真是太糟糕了。赵平用那只湿滑的手胡乱理了理头发，又顺便在脸上抹了一下，然后看向了地铁轨道边上的排水沟。低沉的轰鸣声由远及近，水沟在车灯下泛着诡异的粼粼波光。赵平盯着那反光看的出神，直到车轮碾碎了光晕，车厢遮蔽了视线。

赵平上了车，地铁上有零星的几个人，都在低头玩手机或者打瞌睡。他径直走向一个离门最近的座位，靠边坐下来，也开始闭目养神。

不知过了多久，顶灯忽然闪烁了一下，光照的变化让半梦半醒的赵平开始东张西望。地铁上其他的路人还和上车时一样，连各自造型都没有变化。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整节车厢，然后停留在对面的车门旁边。这一刻，赵平看见了令他汗毛倒竖的光景：车门边挂着一团缠绕蠕动的红色血肉肿块，流淌之间，正中又有一只眼睛缓缓睁开看向他。黑黄色的浑浊眼珠他刚刚才见过，是那个乞丐的眼睛！赵平感觉浑身的血液都要冻结了，本能地想要尖叫，逃跑，但是喉咙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，手脚也不能动弹分毫，这感觉像极了鬼压床。

是了，鬼压床。赵平明白过来，自己这一定是在做梦。他索性闭上眼睛，放空大脑，任由意识渐渐飘远。

赵平回到了小时候，回到了乡下的老家。他光着脚在田野里尽情地奔跑，追逐着一只灰色的野兔。田野尽头有一座小山坡，比头发还稀疏的树林间，坐落着一座残破的庙宇。野兔踩过杂草，跳过荆棘，跃过枯枝败叶，朝着庙宇蹦去，一溜烟进了门。赵平也踩过杂草，跳过荆棘，跃过枯枝败叶，停在了庙宇门口。

“当心夹手”门上这样写着。倒是很贴心，赵平心想，一把推开了摇摇欲坠的庙门。破庙没有顶，阳光直直照射下来，不远处的野兔直立站着，竖起两只长耳朵，挑衅似的看着赵平。赵平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去，伸手想抓野兔的耳朵，野兔一弓身子就躲了过去，随后蹦蹦跳跳地朝着庙宇深处去了。

“禁止倚靠”半躺的立柱上这样写着。现在就算想倚靠也没有办法了吧，他边追着难缠的野兔边止不住的胡思乱想，一个脑袋似乎分成了好几份。庙宇中央的神龛好像供着一个细长的神像，他一瞥而过没有细看，反正也是不认识的神佛吧。野兔从草丛上跳过去，似是被逼到了后墙墙根，无路可逃了。

“当心缝隙”后墙上这样写着。赵平心里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，缝隙？什么缝隙？他顺着野兔的路径跳过草丛，却脚下一滑，失重感瞬间将他捕获，狠狠地拉向地面。想象中的后脑勺撞击感并没有传来，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水把他团团包围。原来草丛里掩盖了一个池塘，那隐约透露出的粼粼波光他早该注意到的，但说是缝隙怎么想都太宽了吧。赵平原地扑腾了几下，也没能把头伸出水面。混乱与挣扎中他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，看到的却是一片闪耀着蓝紫色光辉的怪异星空。更怪的是，星空里有无数影影绰绰的扭曲人影，他们在缓慢的，笨拙的跳着舞。呢喃细语声又在赵平的耳畔响起，与之相应和的还有令人灵魂战栗的低沉鼓点声，以及刺穿耳膜的呜咽哀嚎般的高亢笛声。赵平拼命向上游去，动作却变得滑稽起来，好像缓慢的，笨拙的跳着舞。

“终点站到了，请下车，门口乘客请站好，注意开门……”

地铁的提示音拉回了赵平。他浑身湿透，分不出哪是汗，哪是水，一如此刻的他分不清哪是梦，哪是记忆。赵平起身准备走出地铁，看到了地铁车门边的一团红色，正是紧急开门旋钮。而“当心夹手”、“禁止倚靠”、“当心缝隙”都是车门上黄黑色警戒带里的标语。

做个梦怎么把自己吓成这样，赵平自嘲地笑了。他迈步向前，发现脚好像有千钧重。他还试着更加努力地想去拉开衬衫，衬衫却像刷了胶水一样紧紧粘滞在身上，完全分不开。好累，不能再加班了，也许真的应该请几天假好好休息一下了。赵平这么想着，向地铁打开的车门迈出了一步。

啪嗒，一粒水滴落入了排水沟，溅起一圈涟漪。

后记：

本报讯：近日，某公司职工在乘坐地铁末班车后失踪。据车厢内目击者报告，看到其走出了地铁，车厢外工作人员则表示没有看见有人下车。巧合的是，当日末班车该节车厢监控视频出现故障，无法记录。目前该职工行踪还未被找到。

（南方小报 都市怪谈栏目编辑：阿柴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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